葬礼结束，帮忙的人家都知道梅姨不会做饭，留在家里也吃不上什么热乎东西，收拾收拾东西就准备走。倒是冉鹿鸣，从地窖里挖出不少祝十八以前腌的桃子，给这些帮忙的人一人一坛。
桃子生得不同，有些品种就是结给人吃的，又甜又大，有些则是生来观赏花朵的，结出来的果子又青又涩，吃不下口。那桃子结在树上挂得沉甸甸的，浪费给了猿猴们。
祝十八拉着冉鹿鸣上山摘桃，去了核，把桃子洗干净后用糖和盐腌进坛子里，说冬天拿出来吃刚好，祛除了涩口的酸味，糖都渗进了果肉里。
谁知道两人都还没动嘴，就尽数送了出去。
头七那天，祝十八拿了成绩单回来，走到村头，隔得远远的就瞧见了冉鹿鸣。他穿着黑色毛衣，外头罩了一件厚厚实实的羽绒服，裤子扎起了裤脚，底下一双贝壳鞋。
祝十八笑着走上前，也不管村头还有别人看着呢，哥俩好地搂住冉鹿鸣，低声说：“明明说好了周末来找我......说谎可是要被吃人婆勾走的。”
冉鹿鸣微不可闻地蹭蹭，也不能说自己跟秦羽分配了一人照顾柱叔一天，干脆就什么都没说，从兜里拿出一条白纱来，在祝十八手臂上系了一个结。
祝十八一愣，猛地抬起冉鹿鸣下巴，隔着远远的还能瞧见笑意，近了看，烟圈都是红的。
“......走了？”
“嗯，今天头七。”
祝十八只觉得腿软得厉害，喉头动了动后，声音微哑地说：“带我去拜拜吧。”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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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没办法接受的，永远都是被接受。
因为接受还能拒绝。
而死亡是无法拒绝的。
命到头了，谁都得走，拦也拦不住。
祝十八这么想着，眼睛红得厉害，努力地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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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关系，爸死的时候，也撑过去了。
时间会治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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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家的祖坟不远，好山好水。以前县城有个大户找了个出名的风水师看地，还看中了梅姨家的祖坟，说是要修一个什么小度假村。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连院门都没进，就被梅姨用扫帚扫了出去。
有冉鹿鸣拿着自己没有上限的信用卡刷，坟墓修得十分好，比起周边从不打扫的祖坟，要干净利索得多。
祝十八蹲在地上烧纸钱，一沓厚厚的纸钱扔在火里，火焰一下把纸钱吞噬，最厚的地方怎么也烧不起来。风吹动着，把灰烬都给吹得到处都是。
“我去找根棍子弄弄火。”
冉鹿鸣说完，踩在冻住的泥土中，一步步走远。
棍子四下都是，他也没捡。
想着给祝十八一点空间，冉鹿鸣一个人靠在树上看田坎下头一家人上坟的模样。
男的抽着烟，正撕扯着鞭炮外头的红纸，笨手笨脚的，半天找不到哪里是入口，扯得红纸到处都是。
女人围着一个红围巾，还年轻，扎了一个丸子头，戴着两个袖套。她拉着蹲在地上逮人家土豆苗苗的孩子小声说话，拉完又去帮自己丈夫撕扯鞭炮的红纸。
鞭炮声炸得噼里啪啦的，整个人脑子都是钝的，红纸被炸得满天飞，小孩儿的嬉闹声掺杂在里头。
弄完鞭炮后，女人开始烧纸钱，男人把小孩儿背在身后，不放他下来，自己拿着镰刀把坟头上长出来的野草砍去，收拾干净，弄着弄着总是有点不得劲，那野草的根长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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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烧完纸钱，看到坟头挖得坑坑洼洼的，上手狠拧着男人的耳朵骂道：“让你除草没让你翻土，你当你来种甜菜呢？”
冉鹿鸣噗的一声，竟然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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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坎离得不远，听到了他的笑声，女人脸红红地拍了把自己的丈夫，似乎是在怪他让自己出了丑，男人憨憨笑着也不说话，把坑坑洼洼的坟头填上，小孩儿攀着他的脖子，鞋上的泥蹭得到处都是，一家人和和乐乐的。
明明是在怀缅亲人，却又不像平日里那般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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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冉鹿鸣很小的时候，老想着自己死了怎么办。问外公时，差点被他一顿胖揍，也是怪他问得不合时宜，大过年的来这么一句，鹿老爷子没把他屁股打成三瓣都是好的。
这个世界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冉鹿鸣心想，如果真的有，那上辈子的自己一定是穷苦人家长出来的，许愿下辈子要有钱有权。没成想，真到了下辈子，钱权取用不尽，依旧活得不幸福。
人总是会把自己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没有的东西上。
父母不理解，没有够用的金钱，实现不了梦想，错过一生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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