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店里，秦羽气得只骂人，还专用他们家方言骂，一口一个脏字，把祝十八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连忙把冉鹿鸣耳朵罩住，说：“你别听这些，脏耳朵。”
冉鹿鸣乖乖点头，把碗里的米粉搅和了一下，吹凉了些才入口。
他们这个县城特有的米粉，去市里都吃不到。用大米做的，口感顺滑，比起米线更有嚼劲，而且特别容易熟，用料也不贵，家家户户都爱买一袋子回家。烧一锅水，放上一打米粉，在水里上下捞个四五次就得出锅，煮久了容易断，最后再盖上自己家炒煮的肉沫臊子，撒一把花椒，浇上热油。
小店里人多，臊子种类也有不少。
冉鹿鸣吃的是酸菜的，店家自己腌的酸菜，味道醇厚，又酸又辣，在汤里多泡一会儿，涩口的味道也没了，里头还有些炸的油渣，脆脆香香的。
吃了几口后，冉鹿鸣舔着嘴角望向祝十八那边。
祝十八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筷子一放，伸手一端，就把两人面前的米粉调了个位置。
冉鹿鸣小心翼翼地看着对面秦羽的眼色，怕别人觉得自己娇气事儿多，抬眼一看，秦羽压根没管他们俩，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仔细一听全是岑玺的名字。
“有点辣，你加点醋试试。”祝十八说。
祝十八点的是肥肠的，有股膻味，对冉鹿鸣这个重口味来说，却是正好。加了点醋，冒着红油的汤泛着酸味。吹开表面浮着的油花，底下的汤是大骨熬的，味道浓郁。
肥肠是和酸萝卜一起炒的，最后再进大锅熬煮，酸萝卜早就熬碎在汤里，肥肠却越熬越嫩，味道酸辣。
冉鹿鸣吃得站不住，皮带扣都得往后松两格，站在店外记住了店名，随后再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等着秦羽结账。
人一走，秦羽就抬手怼了怼祝十八的腰，说：“诶，你跟他说了没？”
祝十八翻个白眼，把冉鹿鸣的书包背在前头，说：“没说，他还小呢。天天问，你八不八卦？”
“怎么是八卦呢？”秦羽唠叨着付了钱，等着对方算零钱，扒拉祝十八挤眉弄眼地说，“这是正常的离散式信息共享。”
祝十八懒得搭理他，皱皱鼻子望着外头绕着店门来来回回走路消食的冉鹿鸣笑。
送两位未成年高中生去上课，秦羽站在校外对他俩挥了挥手，扭头准备走时，听到有人喊他。
“真是你啊？好小子，这个儿长的。”
说话那人挺着孕肚，手里拿着一个搪瓷碗，里头发散着热腾腾的蒸汽。她扶着眼镜，拉着秦羽上下打量。
秦羽也难掩惊喜，说：“赵老师，真没想到能见到您。听说您调去初中部了？”
赵老师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说：“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卸了货再去奋战高三班主任。”
赵老师是秦羽高中班主任，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瞧见自己第一任班主任带出来的小金凤凰，竟然隔着老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越长越俊，结婚没？”
秦羽摇摇头，说：“我才多大啊。”
赵老师轻哼一声，说：“当时你念高中，班上可有不少女孩儿跟你告白吧，你当我不知道呢。”
秦羽咧开嘴笑了下，没接茬。
“你们医科是五年吧，你现在还在上大学？”
“没了。”秦羽面色不改，抬起手给她看了看，说，“手伤了，拿不了手术刀，就退学回家了。”
赵老师吓了一跳，说：“怎么会呢？哪怕、哪怕是这样，你也可以念别的学科啊？儿科麻醉科呢？”
秦羽摆了摆手，说：“当时得罪人了，没办法。”
赵老师喏喏地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端着那热腾腾的老荫茶，心里却一个劲儿地发凉。
秦羽的经历，她比谁都清楚。
那时候她刚毕业，正巧遇到高三老师临时辞职。毕业班不能没人带，大家都有自己的课业要做，校长赶鸭子上架，硬是让她负责了一个班。
班里有个第一名，按理说应该别的老师都想抢着负责这个班，以后成了才自己面上也有光，但他们班闹腾得很，有个不闻万事的学霸，也有一堆管不听的学渣。
短短一年接触。
赵老师刚入职，怕比别的老师来得晚，一般五点就起床收拾整理教案，来学校的时候，连保洁工阿姨都才刚刚开始打扫卫生。
可每回她去教室，都能瞧见最前排那个穿着衬衫，像是劲松一样，坐得笔挺的男生。
晚自习十点下课，但他一个人要多上一节，十点二十一到，校内开始断电，他就拿着自己充电的小台灯继续复习，等小台灯没了电，才摸黑着回宿舍。
秦羽的书都是两套，一套翻阅太多次，记了太多笔记，原本的教学内容有些看不清，另一套包着书皮，干干净净的，专门供他背诵。
他霸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分数远超第二名四十多分。
一只小金凤凰，在赵老师眼皮子底下，慢慢长出了自己五彩斑斓的羽毛，展翅高飞。
如果没有见到秦羽，赵老师会想象着，当时那个黑夜之中打着小台灯背书的少年，如今已经拿着手术刀在一台又一台繁重紧密的手术中，把病人们从死神手中解救出来。可她现在看到了事实，面前这位俊朗帅气的人，努力的三年，像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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