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县城里的高中算不上好，但也不算差。长长的楼梯上去就是大门，旁边放着荣誉榜单，是历届考上重点大学的高材生。
排第一名的就是秦羽，旁边写了C市医科大学。
站在荣誉榜单前头雌雄莫辨的少年戴着鸭舌帽，手里举着一盒香草味牛奶喝，吸管被他咬得咔咔作响。他书包侧面带子上系着校服，犯懒不想拿。全中国的校服都一个模样，就是一般的运动服，里头一层内衬，蓝白相间，右边画了中学校徽。
秋老虎来得快，天气又开始转热。前几天还冷得不行，风把梧桐树的叶子都吹了个干净。这几天又出了太阳，茶花赶着最后一波热潮争先恐后地开放，红色点缀在郁郁葱葱的树丛里，格外好看。
“看什么呢？”
听到问话，冉鹿鸣把手里喝空了的牛奶盒递给那人，又接过他手里的牛奶，熟练地把吸管**去，砸吧砸吧喝得香甜，说：“你说，你能上榜吗？”
祝十八一直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名号，倒不是因为他多爱学习，只是不保持的话，许云就有足够理由不让他上学回家干活儿，所以对别人来说只是个荣誉，对他自己来说，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上了高二，祝十八就十七了，他是个有自己主意的，说到底心里头对城市还有着向往。一辈子在村子里干活儿，和知根知底的姑娘结婚，生孩子，再送孩子上学，读完高中继续回来干活儿。这样的生活重复不断，没什么意思。
“能啊。”祝十八说着，把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一切问题抛之脑后，单纯地回答冉鹿鸣的问题。
冉鹿鸣看他那不似作伪的自信模样，喝完了第二罐牛奶，笑了下。
国家针对贫困县城初高中学生的营养问题准备了很多对策，一天会发一盒牛奶，午饭学校还会分发水煮蛋。
祝十八不爱喝牛奶，嫌那个味道腻人。
冉鹿鸣对那香草味的颇为喜爱，每天祝十八抱着牛奶回教室时，都会把香草味的藏起来两罐，等教室的同学拿完，再把连同自己份的牛奶一并递给冉鹿鸣。
看完荣誉榜，午饭时间也快结束了。校广播结束，长长的钟鸣声响起，示意午睡时间快到了，学生们需要尽快回到教室。
教室里还吵吵闹闹的，祝十八带着冉鹿鸣回了教室。冉鹿鸣成绩一直很稳定，保持着倒数第一的名号。他对自己成绩没有要求，坐在最后一排。祝十八人高马大的，成绩再好，遮住小个子们的黑板，怨声载道的，干脆也坐到了后头。
他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原本想坐在冉鹿鸣旁边，但每周要换座位，坐在旁边靠窗之后再换位置，两人可就天南地北的一个靠左一个靠右，所以祝十八的位置在冉鹿鸣前头。
横竖冉鹿鸣不听课，也不怕挡住他黑板。
祝十八回了座位，见教室里说话声还不停，便拍了拍手，说：“到午休时间了，保持安静。”
班长发话，好些想继续聊天的也不好再说，各自回了座位，趴在桌上睡觉。
冉鹿鸣没有午睡的习惯，趴在桌上扯自己手指上的倒刺，嘴里还有香草牛奶留下的味道，说话都带着甜。
祝十八见同学都趴下头了，转了个身子撑在冉鹿鸣桌上。
“我桌上书太多了，睡不舒服。”
冉鹿鸣头都没抬，点点头算答应。
祝十八桌上全是练习册和教科书，冉鹿鸣嫌窄，书都搁在抽屉里和脚下，反正也不听课，随意放也没人说他。
大大的校服往两人身上一罩。
祝十八看他扯倒刺扯得认真，皱着眉说：“别扯了，上回扯流血了还记得不？”
冉鹿鸣唔了一声，看着指甲盖旁边冒出的死皮怎么看怎么难受，只觉得后背跟蚂蚁爬过似的，痒得他抓心挠肺的。
答应得好，动作却没变。
祝十八干脆扯过他的手，枕着他小臂埋头就睡。
校服上还有很好闻的味道，袖子口不知道沾上了哪儿的冰淇淋，甜丝丝的。
午休时间很重要，睡不好下午没一点精神。冉鹿鸣心里不耐，看着祝十八眼下的黑眼圈却不好再说什么，手指动了动，乖乖趴着跟他一起午睡。
校服遮住周边的视线和光亮，两人趴在桌上，伴随着舒缓的广播音乐午休。
他们办了走读手续的学生，不用上晚自习，下午铃声一响，冉鹿鸣就跟活了过来似的，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不见上课时一点颓废模样。
背着空荡荡的书包，也不等还在收书的祝十八，冉鹿鸣快速出了教室，宁愿在阳台感受着下课的吵闹，也不愿意待在那棺材似的小教室里。
“冉鹿鸣！”隔壁班窜出来一个男生，留着标准的韩式齐刘海，脸颊长了些青春期特有的青春痘，对着他招了招手。
冉鹿鸣抬抬下巴，说：“你不去吃饭吗？一会儿赶不上晚自习。”
秦耀祖嘿嘿地笑了下，说：“一会儿再吃，上回找你借那游戏机能过段时间还你吗，我还没玩够呢。”
“行啊。”冉鹿鸣恹恹地答道。
上学短短一年时间，秦耀祖靠着自己的粘人功夫，硬是跟冉鹿鸣保持了点头之交的好关系。别人不知道，他们村里都清楚，这人是大城市里来的，本来是在梅姨那儿学戏，一天到晚的见不到人。难得他上了学，又是隔壁班，总有机会打好关系。以后要是去城里打工，还能多多联系，说不定能有个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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