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波澜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南枫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走呀，别愣神了，就算你不着急回去吃饭，我还得到店里干活呢。”
顾城低头盯着地上几片干叶子在风里打着转，动了动脚踩过去，碾碎。
“那我晚上再来找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像滚着沙粒。
“你嗓子没事吧？”南枫皱起眉，“天挺凉的，是不是感冒了？”
“没。”顾城使劲往下拽了拽衣领，捏着发酸的喉咙，迈步走了过去。
顾城在家楼下转了好几圈才上楼，推门坐到卧室的床上，看见前几天刚染好的黑色贝壳静静躺在桌子上，在窗前的残阳下泛着暗暗的光泽。
他心神不宁的吃完饭，等到天刚黑透，就马上跑了出去。
“哟，来的挺早啊。”南枫听见风铃的轻响，抬头看向门口。
“儿子在楼上呢。”南枫妈妈冲他弯着眼睛笑，“这几天你们准备考试没时间溜它，天天蹦哒着刨地板。”
顾城扯起嘴角勉强做了个微笑，打完招呼就直奔楼上。
还没进门就听见阁楼里响起的狗叫，还有扒门的声音。
“这么想我啊。”顾城刚打开门，狗儿子就扑进他怀里一顿乱窜，伸舌头就舔。
他盘腿坐在地上，心不在焉的挠着小狗下巴，“儿子，你见过一个从小被折磨了六七年的人吗？”
儿子呜呜的轻叫了几声。
“没有吧，可我见过。”
“带着一身我无法想象的伤。”
“却伸手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人生来都是会哭的，可他说他不会。”
顾城垂下眼，“他哪里是不会，明明是痛惯了而已......”
手机嗡的振动了一秒，他看到南枫发来了消息：
下楼。
他抱起儿子，慢慢的开门，慢慢的挪动步子。
他其实很犹豫，一边怕再次扯开南枫鲜血淋漓地过去，一边不知为什么，又很想走近那些他不曾知道记忆。
“妈，你先回家吧，我一会直接回去了。”南枫嘱咐一声就和顾城离开了店里。
走在路上，没有什么开场白，也没给顾城在问与不问之中挣扎的时间，南枫说得很干脆。
“当时四年级放学回家，在门外就听见里边的怒吼和砸东西的声音，推门进去正好看见我妈被推倒，头撞了桌角，在流血。”南枫顿了两秒，不知是不是在克制情绪。
“然后我冲进去撞他，咬他，用书包砸他，妈妈起身抱住我。可他疯了，抡起椅子就砸过来，我推开我妈之后只来得及转身护住头。”
路灯拉着忽长忽短的影子，偶尔穿行的汽车从两个并肩沉默的身影旁呼啸而过。
只有几句话而已，甚至连什么形容词都没有。
可顾城却感觉胸腔里被堵住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喉咙发酸，眼睛又干涩得隐隐作痛。
“同桌？”
顾城倏然回神。
“怎么了？”他抬眸问道。
“你......”南枫看着他眼底的红怔了一下。
顾城赶紧偏过头眨了眨眼睛，红色褪去，“我就这毛病，眼睛不舒服的时候会红，不是哭。”
南枫笑了，”又没人打你，你哭什么。“
“我说了我没哭！”顾城瞪着眼睛。
“好好好，你看你比你儿子还凶。”南枫指了指正在咬自己裤脚的小狗。
顾城蹲**，轻轻拍了儿子的脑袋。
过了一会而他闷声问道：“你不恨吗？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为什么没人能保护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是在问南枫，可有几句却也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世界上不幸的人那么多，最起码我还身体健全，长得又这么帅，我颓废什么？”
头顶上一个低沉冷清的声线，说着极其不相匹配的骚话。
顾城忽然有点想笑，他抬头叹了口气，“多好的男孩子啊。”
南枫有点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
“可惜长了一张嘴。”
南枫意料之中地把眉毛放下。
路灯从他头顶倾泻下来，顾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利落的下颌线，突出的喉结，还有被灯光描绘出的发丝轮廓，泛着暖黄的光晕。
他知道自己和南枫不一样，他其实很脆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长大，从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身上最疼的一次就是刚到这，被醉鬼把小手指拽脱臼了。
但自从遇到了南枫，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人仿佛有种魔力，天塌下来他都能带着一脸轻狂给怼回去 ，所有的事到了他那里，都会退去阴冷向阳而生。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看见南枫低头说了什么，他没太听清，只是愣愣的看着这张背光的脸。
突然南枫弯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转身拽着他胳膊往前走，另一手里牵着儿子的狗绳。
顾城看着拉着他往前走的这个人，仿佛永远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嘿！你是老年痴呆了嘛？“南枫停下步子转过身。
“啊？”
“啊什么啊？这条人行道就这么窄，你直接蹲在路正中间，我们就差拦住几个人收过路费了。”
“哦。
南枫突然抬手抽了他胳膊一巴掌。
“哎我操！”顾城吓了一跳。
“醒没？”
顾城捂着胳膊突然就笑了出来，没有为什么，就是看南枫在这他特开心。
“唉，早知道不跟你说了，这一会哭一会笑的，换个胆小的早都被你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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