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璐回到永宁的半个月时间里，一直在督政院和督军院打转，越是深入了解，越是感觉心惊胆颤，为赵毅的构思和魄力感到震惊。
他和黄道宗是王府旧臣当中为数不多的有识之士，奈何潞王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自己把自己玩到坑里了，如果他肯坚持倪元璐或者黄道宗的建议，绝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奈何他样样都想兼顾，结果样样都顾此失彼。
和黄道宗不同一点的是，黄道宗是个对明廷颇为忠诚的人，有着读书人的迂腐，或者说对明廷还怀着比较天真的感情，认为大义和气运在明，虽然投降赵毅了，但其目的还是为了保全潞王的性命，对赵毅的事业并不上心，甚至带有偏见，不愿意去深入了解，只是简单的附和。
而倪元璐则是对明廷彻底失望的人，认为神器易鼎，是明朝躲不掉的宿命，从出使到永宁时，他就对赵毅这个特立独行的势力留心了，观察得越久，越觉得这个势力神奇，加上赵毅待人还算和气，除了对鞑子和绿营残忍了点，对其他人还是停好的，就连刘芳亮都被委以重任了，用传统士人的眼光，他觉得赵毅身上有雄主资质，也从一开始的政治投机，到现在的真心实意做事。
同样的，了解了赵毅苦心孤诣组建的行政系统后，更是明白了督军院的分量远远不是督政院可比的，能把一署之职的重担委托给自己，这确实需要极大的魄力，常人千金易骨是为了收买人心，一般都是高高捧起，不沾染实权的，像自己这样，独掌一部的极为少见，从这点上更能看出赵毅的胸怀和自信。
倪元璐认为赵毅这样并不是说明他是个蠢人，如果是个蠢人根本无法走到今天，他只是相信自己能控制住局势，即使自己出了篓子，或者反叛了，也有十足的把握收拾残局。
越是想得多，越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其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思维，比如买了一件昂贵的商品，总会自我安慰的想，这个商品是物有所值的，不断的寻找其中的优点，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把自己说服了，都不用商家解释，何况赵毅这个特殊的人和他特殊的势力，确实是一个值得投资的方向。
所以在熟悉了督军院的体系，并拿到银两和人手后，倪元璐马上就开始组建了情报署的框架。
通过督军院的会议，他设立了两个司，反间司和外间司。
反间司是对内的，肃清地方势力和间谍，保护新民军的高层，人手则是从各个团级以上的高级将领中抽调他们的警卫用来做骨干，培养锻炼独立的反间谍机构。
外间司是对外收集情报的，组成的人员往往不精锐，有商队的商人、伙计，也有商队中的戏子和马夫，甚至有窃贼和娼妓，总之三教九流，只要有从事相对应社会技能的人员，衷心拥戴新民军、愿意为赵毅付出生命的人，他都一并召集起来，开始培训。
并积极的组建第一条情报路线。
那就是晋商。
晋商是一群疯狂的商人，整个大明中，除了福建沿海亦商亦海贼的商人外，就数他们最不要命，而且成分非常非常复杂，既有为满清为虎作伥的商人，也有穿梭在战地中贩卖人口和粮食的商人，宗族势力庞大且密集，遍布大明，很难梳理清楚谁谁谁和满清有勾结，谁谁谁又和赵毅有染。
乔胜宁控制的商务署是霍州七八个宗族为主的晋商之一，虽然不是满清的八大皇商，只要愿意缕缕关系，总能找到一些有联系的亲属，于是倪元璐便把主意打在这上面来。
吕洋就是被倪元璐瞄上的人。
他是霍州吕氏的一员，弟弟吕冰在范永斗手下的一家粮行当掌柜的。
崇祯九年，满清入关劫掠，敲好跟随商队回衢州的妻女遭了毒手，自此以后吕洋便颓废不起，终日买醉，倪元璐是在一个农户家的牛棚找到他的，这个满清有丧家之仇的吕洋一听到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下来。
将自己的头剃了，带着倪元璐给他准备的十多万两的玉器还有几名由精锐警卫伪装成伙计的外间司骨干，动身前往北京。
二月底，京师。
四十岁左右的吕洋和五名外间司骨干来到了这里，城外的土地上，遍地都是正在忙碌着耕种的包衣奴才，他们的模样比起赵毅治下的官奴还要凄惨的多，有瘦瘦小小的，十多岁出头的半大小子，都在和成年人一样操劳，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是面色麻木、机械的挥舞着锄头。
吕洋在给守城的清军交了入城费后，进到了城里。
城内偶尔可见少数悠闲的的满人，还有大量步履匆匆急行的汉人，吕洋几人在当中并不起眼。
满清占据了京师已经快一年了，关外的满人除了留守老巢盛京的几万老弱外，大部分都迁移到了京师。
京师原由人口百万，在李自成和满人先后入主后，只剩下五十万不到。
这片城市，已经失去了他的圣洁。
即使已经猜到这边是个什么模样的外间司成员，依旧有点接受，几乎都在强自忍耐着自己的愤怒，望着一个个提笼遛鸟的大小鞑子，将嗜血的目光深深隐匿起来。
吕洋展现了自己良好的心理素质，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行人，从袖中拿了一钱银子塞给对方，询问道：“小兄弟，敢问范氏惠米粮行在哪？”
这人收了银子，指了指靠近皇宫的一个街道，“朝这边过去，拐个弯，再打听一下朱雀巷第六家就是了。”
“谢谢了。”
吕洋谢了一声，带着几名外间司成员按照对方指引的路，找到了范氏惠米粮行。
“伙计，劳烦找一下吕掌柜？”
不一会儿，一身米粉的吕冰匆匆出来，见到模样大变的吕洋愣了一下，诧异道：“哥？”
“嗯。”吕洋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几名外间司骨干，道：“听说京师好发财，招了几个伙计，来京师做点生意。”
外间司骨干伪装的很好，虽然都是精锐，但一身短打的打扮，看着就像苦力，吕冰没看出蹊跷，开心的笑道：
“太好了，你可算振作起来了......！”
吕洋不想多在这方面叙旧，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断道：“和伙计们赶了几天路，找家吃的，其它晚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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