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
毫无波澜的声音平静的响起。
跪在地上的人深深的埋着头, 缓慢的,将两手从脑袋上拿下。
“已经,够了吧。”
他轻轻的说着。
“……千烨尼?”
早已经嵌入灵魂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千烨狠狠的一咬牙,猛然间发出一声恐怖的大喝:
“别过来!”
身量颀长的少年的脚步僵硬的顿住。
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完了那一句的人脸色看起来比被吼的人还要苍白。
千烨东摇西晃的站起身, 仍然低着头, 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无数次……无数次想过, 要是那孩子能活到成年,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声音模糊而破碎, 又是那样平淡到冷静。
刚才的一切震惊和脆弱都消失不见, 沉重到令人呼吸困难的话语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心疼。
也更让人觉得危险。
“他那么善良, 对所有的人——妖怪也好天人也好,全都一视同仁, 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生命, 跟我这个藐视一切的修罗完全不一样。”
“他长得像父亲,也比任何人都更有剑术天赋。”
“他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 那么的……那么的……!”
毫无起伏的话语慢慢颤抖起来,愈往后就愈发滞涩和艰难,到最后千烨终于死死地咬紧牙关,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眼前闪过瘦弱而五官精致的男孩小小软软的样子。
他向他笑着张开双臂, 甜甜的叫着“千烨尼”;他看着红色打刀时闪闪发光的像黑曜石一样可爱又耀眼的眼睛;他生病时依恋的拽着他的衣角蜷缩在被窝里, 猫一样向他撒娇……
还有最后的……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因为过于用力而紧绷而痉挛着。
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大大的猫眼彻底失去神采,变成一片毫无生机的死灰。
——所以……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什么都不懂啊!
漆黑的眸瞬间化作一片血红,填满胸腔的怒火终于带着满满的杀意被他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吼出:
“我的弟弟可不是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渣滓能创造出的冒牌货啊混蛋——!!”
仿佛来自灵魂的愤怒的质问,久久的回荡在天地间。
在这一刻,无论幕前还是幕后,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所震撼。
一片极致的寂静之中,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嗯,确实是这样呢。”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语,却轻而易举的就消除了千烨所有的愤怒。
他反应不能的抬头,震惊而怔忪的看着缓步朝他走来的男人。
眼睛上缠着雪白的棉布,一身黑衣,俊美的脸颊柔和又不失英气,脑后扎着一根细细的辫子。
“父……亲?”
不敢置信的颤抖的轻唤从他的唇边溢出。
紧接着是无边的,仿佛能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愤怒。
虚假的身躯里猛然间迸发出地狱死神一般残暴而粘稠的杀气,千烨冷硬的面容狰狞到扭曲,是前所未有的恐怖的样子。
“你这混蛋,非要把我重视的人全都侮辱个遍是吗。”
他低低地说着,怒极反笑,露出牙齿的野兽一般的笑是令人胆寒的嗜血和崩坏。
“我要杀了你。”
他猛然间收回所有表情,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平淡至极的说着。
像是在陈述某件事实。
世界在此刻发生剧烈的撼动。
目所能及的一切都开始坍塌崩溃,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化作点点颗粒轻轻飘散,露出黑暗的背后。
但是站在小小庭院中的几人却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青年对千烨刚才的一切表现都不闻不问。
他只是走到面容与自己相似的少年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跟他一起“看”向对面的千烨。
他轻轻勾唇,无奈的勾起一抹笑意,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柔和。
“还是这么有精神呢。我安心了,千烨。”
他轻轻的说着。
千烨的瞳孔狠狠一缩。
然后肉眼可见的,他脸上激动而恍惚的神色在短短几秒内就都不见了。
血红的三勾玉写轮眼重新变为漆黑,他迅速的恢复了冷静,身上所有的颓唐也都不见踪影。
他只是用最真实的自己,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人,看着周围的一切。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他毫不迟疑的说出刺痛人心的话语,漆黑的眸子里甚至闪着冰冷的光。
“我可不是,会用这些只顺应自己的心意活动的冒牌货来躲避现实的,可悲的胆小鬼。”
他的话语无情到可怕,目光更是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犀利冷酷。
他缓缓退开两步,走到阳光里也不在意,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三人。
又好像在透过他们看着其他的……谁。
头顶的天空开始坍塌,地面剧烈的摇晃着,这个幻境显而易见的就要消失了。
耳边终于传来最初的那个声音。
[天真。]
千烨狠狠一皱眉,刚要开口说话,那个声音就再一次响起。
带着比刚才的千烨还要可怕百倍的冷酷。
[你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
[你所感受的痛苦还不够。]
血红的眸一阵剧烈的收缩,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突兀的分崩离析,千烨下意识的向上伸出手,然后就被谁用力的拽住了。
他愕然的抬头看向头顶的人,无措的张了张嘴,又沉默的闭上,眼眸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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