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袅袅，檀香飘然。
王氏倚坐着靠枕，端庄之中略带几分慵懒，近日应酬多了些，她身子不大好，常感疲乏。
沈梦渔坐在另一侧，听她讲李霁小时候的事情。
李霁七岁那年，生母顺仪郭氏突染怪病，在一场宫宴之后暴毙于回寝宫的路上，他亲眼目睹了郭氏的残容死相，生了一场大病，还吃错了东西引发毒素攻身，御医们束手无策，幸亏当年有位行走江湖的赤脚神医，给他治活了，但脸上却留下一条丑陋至极的疤痕。
这条疤痕形状怪异，从嘴角延伸至腮后，呈褐色，活像被人用锯齿刀子生生划拉而成，触目惊心。
这件事情对李霁打击很大，精神几乎失常，他本性格活泼开朗，却因而性情大变，变得乖张孤僻，阴冷无常。身体也频频生出怪病，口味奇特，甚至出现过绝食。
那阵子宫里三天两头请来法师给他“驱魔”，有妃嫔认为他被邪祟附身，应该送去祭天。
圣上也觉得他晦气，颇有厌弃之意。
当时李淳刚与王氏成婚，二人心善，皆怜惜他，便去求德安太后，把他接回景王府一同生活。
随着岁月的流逝，李霁脸上的疤痕渐渐缩小和变淡，但始终没法消失痊愈。
“霁儿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与三郎视他为己出，生怕他会做傻事，对他倾注许多感情，好在他平安地长大了。你别看他平时孤高冷傲的样子，其实是个细腻暖心的好孩子。”王氏在沈梦渔跟前像个母亲一样对李霁一顿猛夸。
沈梦渔没想到李霁有这么悲惨的过去，她突然有些怜悯他。
“你这对耳坠，也是他出的主意，本宫瞧着真适合你。”王氏随口一提。
“那他还挺懂女孩儿的心思......”沈梦渔微微低头，抿了一口热茶。
“那得看对方是何人，霁儿向来不爱交友，可见他十分看重你，沈娘子是个明白人。”王氏定定地瞧了她两秒。
沈梦渔大概猜到王氏想说什么，她乖巧地点点头。
她沈梦渔最擅长交朋友了，以前在学校她朋友可多了，后来做美食博主经常出去拍视频，结交的友人便更多了，五湖四海，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肉交不了的友谊！
如今要她把李霁当好朋友，并非难事。
况且有个皇子当自己的朋友，挺不赖的，以后倘若自己开了饭馆酒楼，还能拿来做广告呢！
互利互惠，一举多得。
“我一定好好待他。”沈梦渔眼神坚定地应承道。
王氏满意地笑了笑，尝了一口她做的糕点，味道清香软糯，甜而不腻，十分好吃。
她不禁一番夸奖。
沈梦渔也给李霁准备了同样的糕点，与王氏这边讲完话，便提着食盒去偏厢找李霁。
“六殿下，阿鬼，你们要出门？”沈梦渔在门廊处瞧见一身低调雅致的烟青色袍子，穿戴整齐熨帖的李霁，以及拿着佩剑的阿鬼。
“嗯。”李霁瞧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去哪儿？”沈梦渔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做了糕点。”
“我要进宫。”李霁留意到她双耳带着那对红樱桃，与她身上的烟红色襦裙很是相称。
面罩之下的嘴角不禁提了起来。
“沈娘子今日倒是花了心思打扮啊。”他打趣道。
“你是说这个？”沈梦渔摸了一下耳坠，故意问道，“王妃娘娘赏的，好看吗？”
“耳坠好看，”李霁挑了一下眉，“至于人嘛......尚可。”
沈梦渔心想：这么说话，难怪没朋友！
看在你个小可怜份儿上，又救过沈子仁，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
“行，我便当你是夸奖我了！这糕点，你要还是不要？”
“要。”
倒是答得干脆。
沈梦渔把食盒交给了旁侧的阿鬼。
“六殿下，该走了。”阿鬼提醒道。
李霁点点头，对沈梦渔交待道：“我可能晚些回来，你不必候着做饭食了，回去照看沈子仁吧，把药材拿上，若是不拿，我回头让阿鬼送到如家客栈。”
“是，遵命，你赶紧走吧。”沈梦渔挥挥手，没想到这人还挺啰嗦的。
李霁走了两步，遂又折返。
“要不，你跟我一同进宫。”
“我？进宫？”沈梦渔有些堂皇。
“嗯，德安太后喜欢吃你做的菜，这个你带去，她老人家肯定欢喜。”李霁指了指阿鬼手上的食盒。
“可是我，这样子进宫，会不会丢你的脸。”沈梦渔想象中的皇宫，人人都是珠光宝气的，她这么朴素，实在献丑了。
“沈某人方才不是还自信满满吗？怎么立刻就怂了？”
“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我这不是怕给你丢脸嘛！”
“怎会？走吧。”李霁拉起她的手腕往外头。
沈梦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轿子，进了宫。
原主十二岁那年随父亲进过一次皇宫吃宫宴。
那年沈维川为圣上做了一道“金丝羹”，令圣上大喜，赏赐了金银财宝。
那次宫宴之后，过了不久，她便随母亲回良州了。
如今再次走入这人人趋之若鹜的深宫高墙，竟颇有一番物是人非的感觉。
李霁觉察她脸上的表情，隐忍却又带着伤愁，轻灵的眼眸似乎泛起了一层雾气。
李霁不曾见过她这种表情，他内心深处柔软的地方好像被揪起一丝褶皱。
“宫里规矩多，你跟着我，不能乱跑，不能乱说话，知道吗？”李霁嗓音低沉语气柔和地叮嘱她。
“知道。”沈梦渔从回忆里出来，乖巧地点点头。
“我们先去给德安太后请安。”李霁抬手理了一下她的额边的发丝。
“我头发乱了？”沈梦渔下意识去摸头发，与他还未收回的手触碰在一起。
李霁顿了顿，把手收回去。
沈梦渔却抓过他的右手，看了看手背那几道轻浅的伤痕，说：“你这伤好多了......可为什么你的手这么冷？”
“一向如此。”每到寒冬，他的手脚总是冷冷冰冰的，此刻被沈梦渔握着的手，感觉她的掌心的暖意，便不想撒开。
沈梦渔的指腹又落在他手腕的脉搏上。
他哭笑不得道：“沈医师又来了？”
“你还是虚啊，得多进补。”
“......”
李霁翻了个幽怨的小白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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