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答应了。
她心里明白，母亲的坟墓被毁了。
母亲是个胆小鬼，她不肯埋葬自己的遗骸。
那座坟，被舅舅毁了，舅舅不准任何人靠近。
许晗没有去挖掘母亲的坟墓。
母亲虽然抛弃了他们，却也给了他们新生。
这件事，不提也罢。
舅妈不相信这个。
她劝舅舅去祭奠母亲，让母亲安息。
舅舅坚决不去。
母亲是罪人，她活在世上，迟早遭到天谴，还是让她入土为安。
舅妈拗不过舅舅。
舅妈哭着，去给许晗煮粥，又给她端来鸡蛋和红糖水。
舅舅也陪着许晗吃。
吃完之后，舅妈就哄许晗睡觉。
许晗今年七岁了，她有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比较简陋。
许晗睡在床上。
夜深了，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翻了个身。
黑夜中，窗户透出朦胧光线，她似乎隐约看到一双幽邃的眸子正在凝视她。
许晗的心猛跳了下。
她掀开被子下床，悄悄推门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屋檐底下挂着灯笼，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
许晗穿了衣裳，轻手轻脚走出门槛。
她来到了舅舅的卧室。
舅舅已经睡着了。
许晗蹑手蹑脚爬上了舅舅的床，趴在他的旁边，借助微弱的光，打量他的眉目。
舅舅的脸很清秀，轮廓硬朗，唇角抿着。他睡得很浅，稍微有点响动，他便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小女孩的脸凑在他面前。
他顿时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他问。
他的神色有些紧张。
这种紧张，让他的脸显得有点狰狞。
许晗的脑袋，慢慢贴到他的肩膀，抱住了他。她低声喃喃：“舅舅，我害怕。”
她的语气，充满了依恋。
舅舅僵住。
“你是做恶梦了吗？”舅舅声音颤抖着，轻柔抚慰许晗的背部，“没关系，我守着你，不要害怕……”
许晗仍是紧紧抓住他。
舅舅的身体很温暖。
他的肩头，有股淡雅的香味，是舅妈常用的檀木香。
他的胸膛，宽阔而厚实。
许晗的头搁在他的肩窝处。
舅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上，热烘烘的，让她整颗心都安宁了。
她闭上眼睛。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
“舅舅，我们什么时候搬家？”她突然问。
舅舅愣了下，随即道：“过段日子吧。舅舅不想搬。”
许晗嗯了声，不再多言。
她的脸颊挨着舅舅的脖子，嗅到舅舅皮肤上的味道，有一股子烟草味。
许晗以为他抽烟，就问：“舅舅，你怎么抽烟呢？”
舅舅沉默了下。
然后，他解释：“我戒掉很久了。”
许晗没追问。
她抱着舅舅，没有松开。
“舅舅，你喜欢我妈妈吗？”她忽然问。
她从未叫过舅舅“爸爸”，因为她认为舅舅不配当舅舅。
“喜欢啊。”舅舅说，“我和你妈妈，青梅竹马，彼此倾慕，我们互相表示过爱意。”
许晗的心，又疼了起来。
她的鼻头酸涩难忍。
“可是你现在变得狠心了。”许晗哽咽说，“舅舅，如果你还爱着妈妈，就不要丢下她，她会痛苦的。”
舅舅沉默着。
许晗也沉默着。
两个人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知道伱恨她。”好半晌，舅舅说，“我恨她，但是她死了，我不会怨恨谁。你妈妈她做错了事，她的死是咎由自取。她的命数该尽的。”
他的语气平静。
仿佛，他已经放下了。
“舅舅！”许晗哭泣，“你怎么能这样说？”
舅舅拍了下她的肩膀。
许晗哭倒在舅舅怀里。
她很委屈。
她从来没见过舅舅这样绝情冷酷。
舅舅搂住了她。
“好啦。”舅舅安抚她，“我们不讨论这个了。我累了，睡觉。”
许晗哭得更加厉害。
舅舅哄了她几次，她才止住泪，乖巧躺下睡觉。
舅舅的臂弯，依旧温暖。
翌日早晨，舅舅去了南湖乡的学校，帮忙教书育人。
他很辛苦，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总是很疲惫。
舅妈担心他。
舅舅说：“别担心，我习惯了，没事。”
舅妈心里难受。
这天傍晚，许晗跟着姥姥和姥爷，坐车去了舅舅的学校。
她在舅舅的办公楼外等待。
她听到里面传来了嘈杂。
“你们别吵了，我真的没骗你们，我没有杀死你们。”
这是舅妈的声音。
“你别骗人了！”
这是舅舅的咆哮。
“你撒谎！”
“不是，我没有撒谎！”
“我要报警！”
“不行，你快停下来，这个不能报警的！”
“你敢碰我一根汗毛试试，我弄死你！”
“你敢！”
“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把你大卸八块！”
“你先碰我一根头发试试！”
……
“你们别闹了，别吵架了。”舅妈焦急喊道。
“别拦着他，你让他弄死我。”舅舅吼，“你个贱货！”
“够了！”
舅舅和舅妈终于打起来了。
那一刻，许晗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逆流，心口像堵塞了，她喘不过气。
她的腿软了。
姥爷扶住了她。
姥爷的脸色铁青，眼底布满阴霾，他愤怒盯着办公楼。
许晗的父亲是个混账东西，她从未见过姥爷发火。
“怎么回事啊，你们吵什么？”姥爷问。
舅舅和舅妈打得不亦乐乎，哪里有空回答姥爷。
姥爷就骂了句脏话。
他把许晗交给了舅妈，说让她照顾许晗。
他冲向了办公楼。
舅妈不明白，拉住了姥爷。
“你干嘛呀，我不会伤害晗晗的。”舅妈道。
“你别管。”姥爷喝道，“我去揍他一顿，免得他欺负晗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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