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去，葡萄饼子俩小孩儿把上山的事情说了个遍，秦翠姨也没厚此薄彼，给小虎头和祝十八一人买了一套衣服。
人心都是肉长的，钱这种东西，攒着也不会窜仔，倒不如多给自己结点好人缘，这俩小孩都像是孝顺的，以后要是百年去了，看在情分上，他们家那一儿一女要出点差错，这俩多多少少也能帮持一些。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冉鹿鸣进屋，随着祝十八喊人后，坐在一边听他俩闲聊。
都是些村里的事情，葡萄坐在冉鹿鸣旁边也听得认真。
冉鹿鸣从兜里拿了一包油纸包着的云片糕递给葡萄，葡萄也不敢接，看了看自己妈妈，见对方点头才接过来。她也不贪吃，指头捻下三分之一后，把纸包还给了冉鹿鸣，自己小心翼翼地捧着吃。
教养极好，比起冉鹿鸣在大院里见着的那些公主小姐要乖多了。虽说是城乡差异，从小接触教育不一样，可冉鹿鸣还真敢打包票这小孩儿长大了绝不比那些人差。
想着想着就琢磨远了，冉鹿鸣把剩下的云片糕包了起来，揣到葡萄的包里，说：“剩下的和饼子一块儿吃。”
葡萄点点头，拍了拍那鼓鼓囊囊的包，笑了下。
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呢，病房外的门被推开了，秦力走在前头，手里抱着一个背篓，里头是还没卖完的八月瓜。
这是他们村那边野生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甜香味。成熟的已经炸开了皮，露出里头鼓鼓囊囊的果肉，还未成熟的表皮也崩裂了痕迹，清香满溢。
县城的人吃惯了苹果梨子香蕉，还真不一定吃过这种山间风味。光一早上俩小时就卖出去一大半，剩下一些长得不好看的留在背篓里了。
冉鹿鸣瞧见了，嘴唇抿得更紧了。
您到底是来看望孩子的还是来卖东西的？
一大清早从村里赶过来，合着是为了凑市集去卖瓜？
祝十八喊了声力叔，秦力便点了点头。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平时也不善交际。都是许云在后头给他操持。
不一会儿许云也进来了，拉着一个小女孩儿。
秦婷婷一把挣开她妈的手，窜到了祝十八的床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腰。祝十八笑着举起输液的那只手，怕被她压到了，揉了揉她的羊角辫，说：“去外婆家野够了？”
“外婆家才不好玩。”秦婷婷嘟囔着说，她外婆那边都是男孩儿，就她一个女孩儿，谁都不愿意带她出去玩，整一个多月都在帮外婆干活儿，说多学点活计以后嫁人不会遭人嫌。
她自小生在家里，许云对她虽然严格，但从来没短过吃穿，有了个哥更是被宠着，活计祝十八都明着暗着都帮她干了个七七八八，哪儿用得着她动手，谁知去了外婆家，竟然累得手心都起了水泡。秦婷婷想着更是难受，隔一会儿才抬起头，说：“哥，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还得住上个几天呢。”
他话一落，一旁的许云眉头就拧起来了，说：“还住几天？你这不精神头挺好的吗，怎么，住医院不用干活儿了骨头都懒了是不是？”
秦力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话有些过分，抬头瞪了许云一眼。
许云却一点不怕他，说：“这医院都是骗人的，像我们生个病，直接去村里诊所吃个药就好了，农村孩子哪儿那么金贵还在医院住着？住院不花钱啊？”
话里话外都不客气，病房里原本和和气气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
冉鹿鸣趁着出去找护士换药的功夫，在楼梯间找着了偷闲抽烟的秦羽。
见着来人，秦羽连忙掐了烟，把那窗户打开，一个劲儿地扇风。
“这么担心为什么不戒了？”
秦羽笑了下，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抬了抬下巴示意说：“我是怕熏着你，嗓子可重要着呢。梅姨还小的时候学唱戏，家里连灶台都不让她靠近，说怕柴火烧起来的烟雾熏着她。”
冉鹿鸣了解地点了点头，一边捂住口鼻，一边细想，难怪师傅做饭那么难吃。
“你找我有事儿？”
“嗯，一会儿你就说钱是你给的。”
“我？为什么？”
冉鹿鸣琢磨了一下，说：“你先这么说着吧。”
秦羽见他不细谈，横竖这笔钱他也不会贪，干脆就应承下来。
两人回了病房，门还没开呢，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吵架声。
许云那破锣嗓子喊得那是一个响亮。
“我家孩子要不是为了护住你那两个崽子，至于生这么大病吗？”
“云嫂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怎么说了我，刚我出去问了，治肺炎得花一千多呢，这前前后后的药又是几大百。要不是为了你的崽子，十八至于生这么大的病吗？”
“......”秦翠姨也知道这事儿她占不着什么理，但这锅大责任也推不到她身上。想着跟小辈结个善缘，一大清早就摘了院子里的雪梨，带着晕车的葡萄买了一套衣服紧赶慢赶地送过来，不料遇到这种情况。
许云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泼辣，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停不下来。
见秦翠说不出话，冷嘲热讽的也不肯停。
“云姨......这事儿真赖不到秦翠姨身上，是我自己昨晚上回来犯懒没烧热水洗澡才着凉了。”
祝十八也算帮家里兜着，他回去哪儿是没烧热水洗澡啊。平日里家里热水都是烧一整锅，先是婷婷洗，弄完了云姨和力叔去洗，最后才轮得到他。
他们家近年办了鱼塘，赚了不少，年前买了电热水器，秦力花了大价钱，云姨是开心得合不拢嘴，逢年过节去拜访亲戚都要跟人说一遍。但在家里云姨又嫌它耗电，一天只开一次，烧完一箱热水就不再动它，仔仔细细掐着电表，多跳一下都能让云姨当天膈应得少吃一口饭。
祝十八回家时，热水早就用完了。院子里的柴火平日都是自己收拾，他回来晚了一点，柴火上只罩了个透明膜布，里头早就被雨浸湿了。这会儿烧柴火烧水也来不及，祝十八只能脱了衣服冲了个凉，洗去一身冷汗后哆哆嗦嗦地进被窝里躺着。
冷锅冷灶，连口饭都没给他留。
鱼塘开着，钱也来得快，电视也买了。但不放在客厅，放在他们卧室里，云姨说怕那些小崽子来家里捣乱，弄坏了她的彩电。
从买了新家电开始，祝十八也就帮着把电视搬进去的那天看了看，后面就发现他们房间落了锁，像是防贼似的。
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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