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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很冷，很灰，但太阳格外亮。我隔着车窗玻璃，一直望着深蓝色的天上鸽群响亮地略过。路过西长安街时周泰眼睛就要黏到玻璃上，似乎觉得这样能够看到天安门。大家都兴奋地望着冬日清晨的首都，鸦雀无声，只有秦佳苦瓜着脸捧着塑料袋，每隔三分钟就开始哇啦啦地吐。
宾馆就在清华西路上。刚放下行李，高宇凡就敲开了我和秦佳的门。
走，去看看考场！
秦佳从卫生间出来，皱了皱眉头，“我……想先睡会……”
“哎哟，你怎么和周泰一样，倒下就睡！”高宇凡还没等她说完就喊道，“李林立咱俩去吧！”
我几乎是被半拉半推地出来，可是当我们站到清华园西门前，那岁月风霜的“清华大学”四个字，那些穿梭其中的中国最有智慧和自信的面孔，还是让我俩彻底震撼了。高宇凡像着了魔一样，仰着头，眼睛纹丝不动。我也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啊”了一大声。我看向他。
“李林立，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走进这里。”难得一见高宇凡这么放肆高呼。
“哦”，我翻了个白眼，拽着他三步两步就跳进了清华园的大门。然后耸耸肩，“喏，你现在就进来了。”
他撇了撇嘴，“少装蒜。你难道对对门那家没意思？”高宇凡歪着头，用大拇指戳戳背后，正好指向北大东门。“我倒要看看你一会什么表情！”
我垂下了脑袋。高宇凡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你放心，等咱做了邻居，以后天天带你来看帅哥，你那什么高二小男友，赶紧踹了，这里才都是祖国的有为青年！……哎？人呢？”
我在高宇凡絮絮叨叨的时候驻足到一个3米高的圣诞树面前，像个等礼物的孩子仰着头。这所中国顶尖学府的气场太震撼，以至于我都忘记了明天是圣诞节。
“同学”，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喊道，“今晚在蒙民伟楼有我们学生会组织的平安夜舞会。”说着，他看了一眼大步过来的高宇凡微笑，“情侣到场，有惊喜礼物哟。”
“不不不，我不是……清华的学生……”
我慌忙摆手，最后这五个字，声音虚地发抖。
“我们是来参加自招考试的，不过学长放心，明年我们肯定参加！”说着，意气风发的高宇凡直接拽走了我。
“你还喜欢徐如婧吗？”
高宇凡正在感受世界中心的满足，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他瞬间蔫了。
“突然提她干嘛？”
她注定来不了这里吧。
我知道啊。
那你们以后……
没有以后呗。
匆匆人流，书香阵阵，裹挟着智慧的谈吐和快意的笑声。我们站在清华园的中央，看着彼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说道，“很多人注定是路人。”高宇凡拍拍我的肩，一副先知的表情，“不过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的路。”
“可是万一，我选的那条路，只有我一个呢？”
高宇凡举着照相机，正咔嚓咔嚓，好像根本没听到我喃喃自语。等他跑来让我给他拍照的时候，他突然补充了一句，“李林立，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聪明女生。”
我从考场出来的时候，博雅塔正好就伫立在面前。它不高大，不雄伟，但稳若泰山笑看世事。周泰考的很好，不过还是那副灰色的脸。我是从他向我借手机时手指的颤抖看出来，那绝对不仅因为冷。他背着我走的有点远，我看着他远处微露的笑，居然也有点欣慰。他远在异乡的父母，需要他的这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他们，接到的是一份生活的希望。
可是，这对于祁骁禹和我而言，是什么呢？
我在临行前一晚没有见到祁骁禹。准确说，我见到了他，他没有见到我。
他像个泄气的玩偶，脑袋和脖子几乎垂成了直角。那么远，我都能看到他眼里的哀伤。期中考试的排名就在班主任的桌上，他死死地盯着，嘴唇微紫。班主任一反常态地安慰，弯腰帮他捡起地上的眼镜。而他把试卷攥成了一团，青筋和骨节突起。我听见偶尔有一两声“有一点进步，但是基础毕竟太薄弱”“不要紧，还有时间”，心里大概就猜到了七八分。文阮音看着我，眼里好复杂好复杂的情绪。于是我轻轻地对文阮音说，走吧。
转身，抬脚，这一步重若万斤。
“李林立，我俩……拍张照吧”
周泰还给我手机，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小声地试探，我当即回应，“好啊！”我喊住高宇凡和秦佳，“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拍个照吧，等你们都考上了北大清华我好拿出去炫耀！”
周泰的表情咯噔一下，不过，16岁的我根本未能看到。高宇凡晃悠着竹竿身材走来，“李林立，你少吓唬人！……卧槽，你是不是考的贼好，准备放榜的时候吓死我们！”
秦佳笑道，“高宇凡你才是那个吓唬人的人好吗？您可是连续两次全年级第一的大神。”
高宇凡和秦佳，还有一干学霸们疯狂地自黑和互怼着。只有周泰没有说话。他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你……考得……不太好吗？
我望着身后冰雪皑皑的未名湖，苦涩地笑笑。
那一夜的铁轨声像催眠曲，把我送向了梦境黑洞。梦里我看见了父亲站在考场门前的佝偻背影和两鬓微霜。瞬时又回到童年学琴时坐在父亲自行车前杠上，路边枝丫茂密绿意葱葱，一排排地往后退去。后来仿佛望见天不亮母亲就在厨房的炊烟袅袅香气四溢，以及无数个深夜陪伴我读书时困倦而坚守的眼神。最后，我来到了一间四面铜墙铁壁的房间，所有人，包括魏兮兮、陈依霖和文阮音，甚至夏至都在。他们就那样瞪着我，愤怒而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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