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灾区情景令人伤心惨目，房屋倾倒一片，瓦砾碎屑铺撒一地，衣物、布匹、器具、甚至粮食等都混在泥土与水坑里，地面泥泞不堪，坑坑洼洼。
走在记忆中去的孤儿院的路上，白搭的心逐渐沉重，曾经热闹繁华的街道已是如此模样，孩子们住的茅草房想必更是惨不忍睹，永城今日的修缮工作，想必还没有做到这里，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该何去何从？
白搭自嘲轻笑一声，她不就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吗？居然还有闲心担心别人……
快到孤儿院旧址的时候，白搭听到了小孩哭闹声，尖叫声，还有训斥声，声声刺耳，这一群孩子大大小小都算上，共有十五个，最大的不过才十三岁，最小的只有四五岁，他们孤苦无依，朝不保夕。
白搭蹲在简易帐篷外听了半天，仰头盯着明月，强行把眼泪逼回去，他们犯了什么错，这么小便成为流浪街头的孤儿、弃儿呢？他们的父母既已生何不养？既不养为何生？她不明白……
良久，白搭收拾情绪，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她如果现在进去，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只好先去置办些东西再回来。
白搭徒步绕了大半个城，买了一堆的孩子衣服，鞋袜，棉被，大麦和蔬菜，还有几个拨浪鼓和糖人，纳戒里的钱用光了，把从老和尚那拿的十文钱也贴了进去。
白搭再次回到孤儿院，已经是半夜了，夜深人静的，老远听见花花稚嫩的河东狮吼，“胆肥了！四天不回家！也不知道托人传个信！一个一个的都长本事了！还回来干什么！”
白搭脚步不由加快，几个健步走进帐篷，“是哪个不听话惹了花花不高兴啊？”
白搭一进去看见姜梦、萧苻与悦蓉都在，愣住瞬间，八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小的一哄而上抱着她哭嚎，胳膊、大腿、腰、后背挂了一串。
“你怎么才到？我们都等你半天了。”萧苻瞅着全身上下只露个脸的白搭，有点好笑。
“我去买了点东西。”白搭费力的想挪动一下，又怕摔到挂在身上的孩子，索性不动了，“谁要糖人啊？”
一筐萝卜一样的嫩白小屁孩，光溜溜跑出毯子，挨个坐好，连白搭身上挂着小业与小千也去坐了排队。
“我要。”
“我也要。”
只有花花和流儿没动，站在白搭两旁，白搭打开纳戒拿出糖人和拨浪鼓递给花花和流儿。
花花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长期营养不良，又劳累照顾一群小屁孩，身体瘦弱娇小，已经两年不怎么长个儿了，脸色蜡黄，一头枯焦如稻草的长发，随意编成麻花辫，绑在脑后，一身麻衣早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脚上的红色绣花鞋大得不合脚，明显不是她的尺码，颜色像红墨水被晕开一般，浑身上下满是泥污。
流儿今年才十二岁，已经是一群孩子里面最大的男孩了，十几个孩子除了偶尔有邻居接济一二以外，他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虽比花花小一岁，看着却比她要稳重几分，反倒像哥哥，面容看起来也更憔悴些，额头那道划到眼角的刀疤，让本清秀的小男孩多了几分狰狞。那是去年弄伤的，他不敢声张，也没去看医者，硬撑着熬过来，等白搭知道的时候，已经留了疤，如今不怎么敢把额头露出来见人，留长额前头发遮住半边脸。
十几个孩子全以花花和流儿为主心骨，白搭心疼的摸了摸俩孩子的头，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孩子。
半晌，白搭从手上取下纳戒戴到花花手上，“这里面有一些衣服和吃的，等过两天地干了我们重新盖大房子。”
“住这干嘛？”萧苻一摸脑袋很是不解，“在城中心买大房子住多好，还有肉包子吃。”
“才不要。”花花突然愤恨的看了一眼萧苻，吼道：“蒋为哥哥回来会找不到我们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说完红着眼睛盯着白搭，“拾约你说是不是？”
白搭一听到蒋为有关的字眼就僵住了，又听到花花问她话顿时张口结舌，手足无措……她是想改善孩子们生活的环境，让他们吃饱穿暖甚至还可以读书习武，但是她也不能不考虑他们的感受……
“滚！你给我滚！骗子！”花花见白搭愣了半晌没说话，推得白搭一个踉跄，愤怒的把纳戒从手上摘了下来，砸在白搭身上，红着眼睛冲出帐篷。
白搭尴尬的向萧苻拱手道歉，低垂着头捡起纳戒套在了流儿手上，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们。”便朝着花花消失的方向追去。
白搭隔着一段距离听着花花呜呜哭声，手中的剑松了紧紧了又松。
“骗子！都是骗子！”花花呜呜哭声中夹杂着愤怒，“一个说好三天就回来的，三年了都不回来；一个满嘴谎话，答应好好的什么时候回家从来都没有做到，谁稀罕你回来……都是骗子。”
“骗子！”花花愤怒踏着地上的草丛，白搭无声苦笑一下，花花是把那草当成是她来发泄了。
良久，花花哭累了，坐在地上抱膝小声啜泣。
白搭轻轻长叹一声，从树后走出来，“花花，夜深了，回去睡觉了。”
花花一见来人是白搭，转过身去不搭腔。
“那，我背你好不好？我们回去了。”白搭蹲下来拉着花花小手求和。
“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路死路埋，沟死沟埋。”花花甩开白搭的手，脸扭一旁背对着白搭。
“你这说的什么话。”白搭把花花脸扭回来，捏捏她的脸，“花花是大姐大，我们都听花花的，弟弟妹妹还小，都要大姐大照顾呢，大姐大长命百岁。”
花花哼了一声，拍开白搭的手。
“花花，再等两年好不好？两年后蒋为哥哥还没回来我也不去找他了，我就在家待着哪也不去，就两年！两年以后你赶我走我都不走。”白搭严肃的竖起三指，做发誓状。
“真的？”花花将信将疑看着白搭。
“真的，我发誓。”白搭见花花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忙“表明真心”，“花花不想搬去城里，我们就不搬，我们自己盖大房子……”
“不搬！”花花瞥了一眼白搭，说话掷地有声，没有转圜的余地。
“好好好，不搬不搬，就住这儿。”白搭托起花花到背上，往帐篷走去，“我们自己盖大房子住，有山有水，再养一群鸡鸭，再放点牛羊，哪能找到我们这么妙的神仙地。”
白搭背着花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走着，人影被月光拉得越来越长，花花渐渐在她背上放松的睡着了。
另外一边的树后，渐渐现出一抹身影，淡漠，修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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