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芹喝着汤，望着崇政殿下的九龙丹陛，望着薄云万里，飞檐璃瓦。
心中霍然开朗。
丹阳真人、宋延、六郎、赵确及、王鄂、新帝、王皇后………，那么多人，用心护卫。这回，到她了。
还苍生岁月，还天下太平，还冥界一个秩序井然。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重启天梯那一个人，是她。
“也只能是我，才能重启天梯。”江芹放下空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风中带着花香。
赵确及像哑了一样，一言不发，手里的汤凉了。等到江芹把碗还给王府亲兵，拍着衣裳上不存在的尘土，他才一口饮了滋味不佳的冷汤。
炙过的羊肉鲜美细嫩，滑过喉头时，反像无数细针扎过。
“你这是为了他吧。”赵确及拿眼睨她，“他就那么好？”
江芹神色停顿几瞬。
明白赵确及所指是宋延，
自从京城大难，宋延为了救她，带她重返小雷州到如今，细细回忆来，像过了好几世。
她永远记得，虚弱得几乎要显出原身的自己，从汴京到小雷州，宋延是如何谨慎小心地照顾她。好几次，她昏昏沉沉从马车中醒来，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哪怕云岫浊气令他心神大乱，狠厉多疑。
昆仑山前，万分为难之间，万流奔涌而来的碧色灵力，是他，是他的灵力及时助她托住与神书法咒。
无论宋延变成什么样子，她心中答案不会变的。
“好，当然好。”好到，无人可比。
江芹提着裙摆步下长阶，迎着微风，觑见裙摆下若隐若现的一抹红。
这是成婚时的绣鞋。
天地同为鉴证，并肩而行的那几步，她会永远铭刻在心中。只要天地不灭，那么当日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她和他，向这片天地许下的诺言。
共进共退。
“殿下。”江芹回头，下巴点了点，示意赵确及，“走呀陛下，功德天枢。”
赵确及伸着长腿，坐在长阶最顶上，手里捧着一口空碗，乍然听见她的声音，如梦初醒，瞬间回神。
雷氏天风海涛，九尾狐心，阿育王塔，尽收在功德天枢下的玉溪境地。李道生可以将整座司天监拔地而升，打开左篁大阵，送司天监到昆仑山云顶天峰之上，却带不走，定在中州龙脉上的功德天枢。
天枢下，所镇的几大法器，也一同被留在汴京。
天风海涛琴上的神力，九尾狐心上的妖力，阿育王塔蕴着吴越先祖的灵力，几力相合，唯一所缺，便是云家碧玉壶天。
而今，碧玉壶天也被荣玉衡带回京中。
一切，冥冥之中，仿佛真有天意。
赵确及脚底生寒，站了片刻，说着腿酸掩饰过去，将碗抛了，大步追上她。
张公公慌慌忙忙去接飞来的瓷碗，身边亲兵身法迅捷，闪身抢先接住。
“传本王令，宫门前备马！”
阶下银甲守卫齐数下拜，数名亲兵纷纷看向赵确及，单膝下跪，甲胄摩擦声中整齐喊道：“属下领命！”
半盏茶的功夫，宫门前已备了两匹马。
江芹与赵确及先后上马，两人两骑驰出御街。
司天监遗址外，五城兵马正在为城中老弱与修缮屋宇的宫人们施粥，四面种植树木，春暖开花，绿芽立在枝头，生趣可爱。
而今，赵确及亲手掌管汴京五城兵马司与皇宫禁卫，这些乌蒙将军所统领过的士兵们一见岐王，纷纷上前屈拜。
曹太后夺权，赵确及率领兵马驰入大内勤王。
这桩事，流传京城与各帐军营中，赵确及当日英勇无双，又有新帝手诏，未来国君的身份，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现在的汴京府尹也不是无能之辈。
今日休沐，一身老百姓常服，正在另外一边帮忙施粥，听属下来报，便洗过手才来拜见赵确及。
听闻来意，不卑不亢地表示可以带路。
江芹默默打量这位汴京府尹，气息与常人不同，竟然还是个修门弟子。
心里存疑，待进入玉溪境地，终于明白，皇帝所说在随州培植的三千修门死士，而今都散落在京城何处。
这里被人用传输阵切割，手段精湛，法术阻绝，层层包围着功德天枢。看守者，个个修为不俗，唯独听从赵确及与皇帝两人驱使。
而这些，不但逃过曹太后的眼睛，更将煞星，晏筹等人一一蒙了过去。
皇帝虽说饱受紫微天数折磨，但还是宫闱争斗中成长起来的人物，深不可测。
再次面对槽内的九尾狐心，或许因为洗髓丹破了，身体里妖力不受束缚，江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悲痛感受。
这颗心脏，是瑞娘的。
为开启轮回渊，她不得不进入人间，寻找一颗心甘情愿献给她的心脏，替换掉九尾狐心。
阴山九尾是妖，寿命比凡人长，也只有换上人心，瑞娘才能像凡人那样魂归幽冥，维持轮回渊大开。当年江家变故，瑞娘惨死，被宴婴剥皮，更找不到她的魂魄。
斯人已逝，心脏却还在跳动。
“你先退下吧。”赵确及道。
府尹抱拳致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玉溪境地残破，功德天枢上残留着几道裂痕，吴越太子的尸身还在其中，受着中州龙脉灵力滋养，却出现了点点尸斑，一概汇集在脖子和腮边。
龙脉源头在昆仑山脉，天轨煞星汲取龙脉灵力，已经使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吴越太子尸身因缺少灵力维持，尸身有变。
短时间里将龙脉灵力几乎一汲而空。
它伤得不轻。
江芹昂头，盯着那些尸斑，“唐寄奴，李道生根本是同一个人，这事，你知道吗？”
“本王知晓，叔叔也知。”赵确及则了个位置，大喇喇地坐下。
吴越归附，他家祖上忌惮吴越堪舆的能力，几次以天子威严震慑。手下宗亲更是对吴越不屑一顾，屡次羞辱吴越皇族，太子断臂，公主生死，就连海龙王，也是被毒死的。
时移世易，昔年埋下的仇怨种子发芽了。
天轨上的煞星，隐匿司天监这么多年，利用吴越国师的仇恨，想着借刀杀人。利用董苍峰取信皇帝，暗中操控。
“只是我和叔叔都没想到，李道生就连董苍峰也骗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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