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扎扎书信捆住了千言万语。五颜六色的贺卡上祝福的话语幼稚苍白,说那些话的人早没了联系。
一沓簇新的信笺赫然在目,她做贼心虚地瞟了妹妹一眼,就把他的十六封信藏在了日记本里,还有那支英雄钢笔。
妹妹听见姐姐又翻“家私”了,手不停地编织着,突然问她:“围脖送走了?”
姐姐不回答;
妹妹:“喜欢吗?”
姐姐像没听见;
妹妹:“大小够用吗?”。
红梅轻轻地摇晃着腿不言语。
妹妹不吱声了,又陷进她的工作里。
红梅凑到妹妹身边,压低声音说:“我跟爸说我学习用钱,他没要我十二月工资,给你点呀?平时买点什么用”。
妹妹:“我在家也不花钱,你留着吧,学习回来时看见什么小玩意儿给我买一样就行,没时间千万别特意出去买”。
然后大方地说:“我攒了十块钱,你需要就拿去吧”!
她坐了回去,说:“你那十块钱不知攒多久呢。我可不敢借”。
但实际上她借过,实在穷急眼时借的,来工资时赶紧还了。
妹妹:“你什么时候去县里学习”?
红梅:“据说省教育学院的老师到各县讲课,授课点太多,老师们轮流讲,轮到我们都快过年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巴不得立刻能出去学习,不是她对学习多热爱,趁着学习机会可以出去玩,出去约会。
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外间屋进来了外人。
那人的声音一个顶三个,高音像暴雨突袭般响了起来。
不必细听,就判断出来人是谁了,是她们的大舅,母亲的亲弟弟。
妹妹放下针线,扭过头小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看大舅没事来咱家吗?
他肯定有事!年底了,咱家的贷款又要催账了,有一笔贷款就是大舅担保的,这肯定催债来了”。
又是债!又是钱!
她们听着外间屋的聊天。
父亲开始的话题,他用讨教的语气问:“粮价怎么样”?
大舅:“白扯了,卖不上价”。
他突然来了句:“你们哪知道种地人的苦,你们旱涝保收,到时候就能来几个钱,不发财也饿不死,粮价和你们有啥关系?越贱你们越乐呵呢”。
这是大舅开天辟地以这种方式夸父亲。而且大舅情绪很好,好像专门来聊天,没提贷款的事。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父亲受宠若惊的:“开始交公粮了吧”?
大舅:“正在交!苞米打下来,谁家都是挑最好的用来交公粮,不好的粮食粮库根本不收,折腾到那里还得折腾回来,不是瞎扯嘛!
谁家不是头一天就装好袋子?早晨两三点就赶车到粮库门前排队,去晚了粮库大门都看不见,一溜排出好几里。
这样也得深夜才能交上,排后头的半夜也交不上,又走不开,就得跟着车一点点往前挪,大冷天不吃不喝真遭罪”。
大舅是个能吃苦的庄稼汉,他觉得遭罪那就不是一星半点遭罪了。
大舅无奈又羡慕地说:“瞪眼看人家走后门真眼气人啊”!
父亲惊异的:“还有走后门的?咋走后门?”
大舅不屑的哼了一声,意思是教书匠这么大岁数白活,走后门都不知道!
他说:“粮库正门旁边有个门是职工通道,有人把着,不认识不让进。
可有的车就明目张胆的赶进去了。
不大一会儿就拿钱回家了,真眼气人呀。
排队等一天这都能忍,给粮食验等级时才心疼呢”!
父亲:“咋验等级”?
大舅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装满粮食的大车终于到门口了,验粮的技术员随便对着一袋苞米用那种铁签子一插,拔出来时带出粮食样品,就那么扫一眼,说一等就一等,说二等就二等,三等也得受着。
等级不一样差好多钱呢,一年不管咋辛苦就那一签子决定了”。
父亲义愤填膺地说:“这也太草率了,怪不得总说农民卖粮难。”
大舅嚷嚷完了一时没话了,父亲也没话了。
两个人都不知怎么往下进行,气氛就尬那里了。
那种突然的沉默令人奇怪纳闷。
突然大舅又开腔了,用欢快的语气说:“前几天我当娘家人送亲喝喜酒,你猜我遇到了谁?”
大舅一点过度没有就转折话题,就像他赶大马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把人吓一跳。
他说:“陪娘家人喝酒的就有个粮库的干部,他是粮库主任。
那个主任问我是哪里的,我就说于家店的,有大梨园子那个村的。
他一下子就高兴了说:‘我儿子认识七中一个女老师,就是大梨园子那个村的’。
我一听就乐了,我说那个女老师是我外甥闺女,我们村就我外甥闺女考上了老师,她是我亲外甥闺女。
那个主任一下子就站起来了,给我敬了一杯酒。
他说:‘我家还有个老儿子,退伍好几年了,在粮库上班,是粮食检验员。
我儿子和你外甥闺女都认识,就是没说过话。
娘亲舅大,这位舅舅帮帮忙,给他们牵线搭桥,咱们当亲家,以后卖粮好说,那是咱们自己家的事儿”。
大舅终于说出了此来本意,绕了一大圈保媒来了。
父亲因为不是被催债而轻松不已,这能从他的声音上听出来。
但他有了上次在红梅面前碰钉子的经历,这次比较理智谨慎,他底气不足地说:“这得问问红梅本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