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眨巴着毛露露的大眼睛不说话。
大姐在家住到第三天,姐夫一大早就来了。
大姐不满地说:“看见没?接我回去那才准时呢,就是让我回去干活,家里是不是翻天了?”
大姐看着姐夫问。
姐夫嗫嚅着:“也没有。
人家咱妈把鸡猪喂的可上心了,就是,那啥,有一天晚上好多鸡没回来。
出去一看,几只鸡都淹死了,也不知咋掉进水沟里的”。
大姐的脸色变了,声音变了,厉声问姐夫:“淹死几只”?
姐夫:“五六只大的”,
大姐:“几只小的?”,
姐夫:“十多个”。
大姐瞪着他像噎住了似的,不知说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话:“你们这群废物!
说你们啥好呢?还瞒着不说实话呢,问一句憋出几只,问一句憋出几只,到底还有没有淹死的了”?
姐夫肯定的说:“没有了!就淹死这些”。
大姐开始收拾孩子衣服,唠叨着:“那个家就是我一个人的,离不开眼睛。这才几天就淹死这么多鸡。
破家还有啥?”
父亲一直听着事情的全过程,他安慰大姐说:“鸡进水沟谁也没办法,吃完午饭再走吧,不差一上午”。
他转头分配任务:“红梅,和你妹妹准备包饺子,让你姐吃完饺子走”。
大姐还在数落:“我在家时鸡咋不淹死呢?就是你们没经管好,不管不问它们就乱跑呗”。
红梅和妹妹在厨房里商量:“啥馅饺子呢?家里半星肉也没有,去集上来不及了”。
妹妹眨巴着眼睛想办法,她说:“有招儿了”。
她也没告诉红梅什么招儿,直接就行动起来,她吃力地搬过荤油坛子。
那大坛子荤油还剩下一半,她从里面一下下舀荤油。
所有荤油直接放进锅里。
烧把火后油脂很快融化成一汪热油,热油里沉着褐色油渣。
红梅说:“我看明白了,你要用油渣调馅,那配菜是什么”?
妹妹说:“白菜和芹菜怎么样”?
红梅:“多放点葱花,能挺香的”。
大姐也和好了面,姐夫照看大外甥。
几个大人七手八脚就把饺子包好了,一帘小巧的饺子排列整齐,哪知道里面的馅料如此朴素。
大姐指导妹妹煮饺子:
“顺着翻动;
等它们浮起来;
加点凉水;
盖锅烧大火;
开锅盖;
看看,饺子里是不是鼓气了?”,
最后她果断地说:“捞吧,快点”。
热气腾腾的饺子终于端上了桌,大外甥扶着饭桌眼睛直放光。
大家拿起筷子准备吃饺子,屋门口不声不响地进来一个人。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把门口挡得一黑,大姐先才发现家里来客人了。
她放下筷子,脸色有些改变,对父亲轻声说:“爸,我苏舅来了”。
父亲一回头,不假思索地堆起满脸笑:“哎呀呀,稀客”,
他跳下炕,趿拉着鞋赶忙迎接邻居,她们的苏舅。
大姐悄悄对红梅说:“要账的来了”。
苏舅屁股浅浅地搭在炕沿儿上。
父亲拉着他的胳膊:“来来来,吃饺子,大闺女要回去了,包顿饺子,也没搁肉,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回”。
苏舅没动弹,只淡淡的说:“不吃了,你们吃”。
父亲站在地上,他矮小的个头在人高马大的邻居面前那么矬!
他端正的脸庞情绪饱满,一双不大的眼睛露出愉快的光芒。
他搓着手找话题和邻居聊天,
他说:“今年秋天肯定收成能不错,我看苞米棒子了,籽粒可饱满了,沉甸甸的,不错,不错”。
苏舅慢吞吞地否认他:“有的地也不行,现在苞米粒没上满呢,那就玩完了”。
父亲马上以12分肯定的语气附和苏舅说:“那对啊,没上满可不行。
我种了这几年地,虽赶不上你们懂,没上满我可知道,那就玩完了,
那是谁家的?那摊上可咋办”?
父亲像是打鸡血了似的不停地说。
他怕停下来,停下来有空档,就会插进别的话。
他话痨似的轰炸一堆,苏舅半天才漫不经心地回复一句。
忽然他站起身说了句:“我哪天再来”,
就已迈出门去了。
父亲来不及提上鞋,就那么踏拉着鞋去送客人,而苏舅已经大步流星地出院门了。
蔫蔫儿地,父亲回到屋,好像表演完一场卖力气的演出,他上炕时腿脚都不利索了。
哪似刚才跳下炕那么敏捷?
大家重新围坐下来,大姐说:“饺子已经坨在一起凉透了”。
她端起盘子猛烈地抖动着,可是饺子依然没被撞开。
大姐:“将就着吃吧,白瞎大家心思了”。
桌上只有咀嚼声。
吃完了饭,红梅在厨房问大姐:“小苏来要什么帐?”。
大姐压低声音说:“大哥结婚时爸从银行贷款三千;
大哥离家北上时借小苏一千,这一千属于私人高利贷那种。
三千加一千共四千块钱,这是本金,还有利息呢”。
大姐皱着眉头说。
“咱们家欠债那么多吗”?
红梅感觉房子塌了一样,心里忽咚一声似有大厦倾颓。
“我第一次知道咱们家欠债。欠这么多债!
借钱时谁也没告诉我,还钱时可有我的份儿。
我现在每月挣95.5块,月月上交工资,把我榨干了也还不完债啊”。
她喃喃地说。
接着愤愤地嘟囔:“我还寄希望于家里越来越好后,我就可以随心支配工资了,
像学姐那样完成各种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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